【一日一文】Mr.Ghost and His Sweetie

梗：海

BY‧阿假

Mr.Ghost and His Sweetie

　　他做了一場夢。

　　一場關於他和親親的夢，還有關於他們過份愚蠢的人生與愛情。

　　

　　剛認識時，親親是剛搬進宿舍的大二轉學生，他則是三流大學畢業沒多久的舍監。

　　起初，親親還不叫親親，是之後在一起了，他才開始在兩人獨處時叫他親親。

　　「為什麼不叫honey、baby、我的甜心？親親聽起來有點俗氣。」親親鼓著臉頰抱怨。

　　「但是好叫。」他吻著親親的睫毛回答

　　記不太清楚從誰開始這段關係了，對圈內朋友，他們都說是對方牽了自己的魂，對圈外朋友，則將那看來過份親暱的舉動推託給關係良好的舍監與學生。

　　「他像我哥一樣。」親親對同寢的室友說。

　　「我當他是年齡相近的兒子。」他對不同宿舍的同事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人間的眼波流轉，哪是父子兄弟之情可比擬的？然而這種事也不好說破，也不用說破，那個年代嘛……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親親長得漂亮，就是一張會被從小欺負到大的美人臉，身材不高，個性倨傲。但因為家世關係，親親很少被欺負，就算偶爾被欺負時也絕不低頭，就只是冷冷地瞪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那些人。久了，大家都知道欺負親親沒趣、下場還不會太好過，也就不招惹他了。

　　這些事他沒見過，全都是聽親親說的。

　　「我啊，大學時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嚇都嚇死了。原本以為對女孩子沒興趣指是因為讀男校沒見過多少女孩子，想不到進了大學見到那麼多女孩子還是沒興趣。」親親抱著他的胳臂說，兩人赤裸裸躺在床上共蓋一條棉被。

　　「嗯。」

　　「我爸知道我跟你交往會把我們變成消波塊的。會怕嗎？」

　　「還好。」

　　「後悔跟我在一起？」

　　「不會。」他不曉得親親父親來頭有多大，反正也不是他這種出身平平的人所能想像的，親親再怎麼描述，他也只能想像出穿著昂貴西裝、理著硬派平頭戴墨鏡的頑固老爹。

　　消波塊就消波塊？誰怕誰呢？真愛無敵，他一直確信著。

　　「你以後想幹嘛啊？」親親問。

　　「當一輩子舍監……？」

　　「真假？沒出息。」親親咬了咬他頸間，呢喃：「不過我喜歡。」

　　「你呢？」

　　「想去國外，不過如果你一輩子當舍監的話，就沒辦法兩個人一起去了，那我寧可不要去。」

　　「別為我放棄未來吧？」

　　「那你就別一輩子當舍監。」

　　「好。」他點點頭，決定休假時去買些國考參考書。

　　親親的腳摩娑著他的，「別說未來，命都給你。」

　　乾燥細嫩柔軟的撫觸點起了些什麼，他翻身吻上，又要了親親一次。

　　

　　交往後，他切斷了以前學生時期的所有風流爛帳，正確點說，是親親和他一起切斷的。剛開始，還偶爾會接到些老砲友舊情人的電話、書信，他很訝異怎麼會有這麼多管道找到人，畢竟當時網路什麼的都還不發達。貓一樣的親親一看到那些，劈頭就回電大罵，騷貨賤人婊子離我男人遠點，什麼惡毒下流的話都出口了，必要的話還會把對方約出來賞幾個巴掌幾句狠話。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親親纖細嬌小的身體裡住著一個男子漢，而這個男子漢只為他挺身而出。

　　

　　礙於身分，他們約會的時間很有限，大多是夜深人靜時偷偷讓親親進到舍監室，一大早天還未亮再偷偷離開。偶爾他休假時，他們會一起去散步，在校園無人知曉的小徑或是人煙稀少的海邊。他們總是朋友般地並肩走著，很少很少會牽手，但他喜歡手指偶爾碰到的感覺，心底麻麻癢癢的，像偷吃糖的小孩。

　　暑假時親親並沒有回老家，詳細原因他含糊帶過，他也不打算多問。真要說的話，那大概是他人生裡最快樂的暑假。親親沒有打工，每天就往舍監室跑，白日一起讀書，晚上就拼死做愛直到兩人筋疲力盡躺在床上，聽著蟬聲蛙鳴，他覺得世界圍著自己與親親打轉。

　　「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去哪裡？」他皺眉，一對同性情侶出遊……？

　　「嗯，我想想。不能去我老家，因為會被做成消波塊。不能去你老家，因為我不想被你父母罵狐狸精。不能在這附近，因為這就不叫旅行。去國外好不好？」

　　「可能沒辦法……」他眉皺得更深。

　　「開玩笑的，」親親伸出手指戳戳他眉心，「去東部？坐火車去。」

　　「嗯……」

　　「我們可以假裝兄弟！哥哥～我想吃火車便當～」

　　他敲敲他的頭，心裡盤算著該怎麼去火車站怎麼換車。

　　「欸，我告訴你。」

　　「嗯？」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親親窩在他懷裡說。

　　「我也是。」

　　「來玩個接龍遊戲。」

　　「嗯？」

　　「我喜歡你抱著我。」

　　「……我喜歡你撒嬌。」

　　「我喜歡你讀書的樣子。」

　　「我喜歡你……在床上的樣子？」

　　「下流！我喜歡你嘴巴裡香菸的味道。」

　　「你不是老嫌臭？」

　　「嗯……因為是你，所以沒關係。」親親笑說。

　　接龍遊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但親親還是一直在說著喜歡他哪裡與哪裡，他好驚訝自己居然可以有這麼多讓人喜歡的地方。令人懊惱的是，他覺得親親的好比這些都還多得多，可他找不出什麼形容詞來說。

　　他拼命想著該如何表達自己這份空前絕後的戀慕。

　　「我喜歡你吃東西會把喜歡的留到最後吃……」

　　「暫停。」

　　「害羞啦？」

　　他搖搖頭，嘴巴輕輕附在情人耳邊：「…………」

　　這句話起了作用，親親瞬間臉紅到耳根子，抓起棉被蓋住頭，磨磨蹭蹭地又往他懷裡縮了幾分。

　　

　　大約準備一個禮拜，他們就出發旅遊了。凌晨出門，趕搭第一班火車，一路上看到不錯的風景就中途下車走走，沒什麼計劃也沒什麼限制。晚上下榻在他圈內朋友家的旅館，旅館很破爛，感覺就是給妓女嫖客辦事用的。床鋪不頂柔軟，棉被有些單薄，房間裡瀰漫著淡淡霉味，浴室磁磚剝落，牆上還貼著滲水的裸女照片。

　　好人家出身的親親不習慣這種地方，但忍著不想掃了興致的模樣讓他有些心痛。

　　「以後……」他摟著親親，吸聞他髮間廉價肥皂的香氣。

　　「嗯？」

　　「帶你去更好的旅館。」

　　「嗯。」

　　「開車帶你去。」

　　「嗯。」

　　「有牌的進口車。」

　　「嗯。」

　　「坐頭等艙去國外。」

　　「嗯。」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手臂上一抹濕熱，他才發現親親哭了。

　　「怎麼了？」他慌張問道。

　　「沒事。」親親轉身抱住他，「只是……有點太幸福……幸福到讓我害怕……」

　　他拍拍親親的背，「這樣就害怕，以後更幸福怎麼辦？」

　　「還能更幸福嗎？」

　　「還能更幸福的。」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廉價旅社也好、五星級大飯店也好、狹小昏暗的舍監房也好，哪裡都有滿滿的幸福。

　　沒錯，達成幸福的條件十分簡單，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好……真的，不過如此而已。

　　

　　小小旅行結束後，親親家裡捎來一封信。他在他眼前打開，讀沒幾行，臉色鐵青。

　　「寫了什麼？」

　　親親將信遞給他，吻過無數次的白皙手臂顫抖著。

　　他不發一語看完了信，抬起頭，親親已無聲地淚流滿面。

　　「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

　　「要麼分開……要麼死……？他們要表達的是這個吧？」

　　「嗯……」

　　「沒有轉圜餘地嗎？」

　　「怎麼可能會有……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可怕……」

　　親親第一次說起自己轉學的原因，說是有個學長的勾搭上了他，結果被親親父輩的手下打個半殘丟進山裡，被救出來時已是個廢人。但事實上，親親與那學長間根本什麼也沒有，戀愛的火苗在點燃前就給捻熄了。

　　「那現在怎麼辦？」聽完上一個學校的故事後，他問。問完的剎那馬上就後悔了，親親無助的眼神讓他責備自己不該把問題全推給對方。

　　「我不知道。」

　　「那我們還是……」

　　「不要！」察覺他想說什麼，親親難得大吼。

　　「但是這樣下去，我會死…你也會死。」

　　「比分開好！」

　　「但是親親……」

　　「你想跟我分開嗎？我對你的愛只值這麼一點嗎？」

　　「不…我……」

　　親親眼裡斗大的淚珠不斷往下掉，整張臉因憤怒、害怕還有各種情感而漲得通紅，雖然哭著，眼睛還是直直盯著自己。他知道自己捨不得、也沒辦法放開眼前這個人了。

　　「只要兩人在一起就是幸福？」他抱住親親。

　　「只要兩人在一起就是幸福。」親親回抱他。

　　「我把未來給你。」

　　「我把命給你。」

　　說著，兩人都哭了。

　　最後一次的夜裡，他們激烈地交纏，像是要把生命最後一口氣全送給對方，親親哭了很多次，他發現自己臉上也全是濕的……

　　

　　隔天早上，他們決定投海，將賭注押給來生。

　　他抱著親親，相信著來世再續前緣，一邊擁吻一邊緩緩走向海洋深處……

　　

　　後來，撈上來的屍體有兩具，留下來的靈魂卻只有一個。

　　整整七天，他徘徊在他們相擁的海邊，在親人的哭聲與招魂聲中，沒見到親親……

　　

　　之後又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明白那個事實，他永遠失去自己的人生與他的親親了。

　　

　　而又那之後，他戒了菸，改點薰香。

　　這麼多年來，他還是不知道親親去了哪裡……也許天堂，也許地獄，總之不在他在的地方。

　　

　　夢醒了，陽光普照，鳥鳴啁啾。

　　他搔搔腦袋，怎樣也想不起來當初對親親說的那句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