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3日 星期四
【刀劍亂舞 藥宗】天下刀恋詠 (奈米限)
‧刀劍亂舞
‧藥宗
‧上一篇是天下刀恋唄,不過兩個可以獨立來看。(不如說,希望獨立來看XDDD因為可能有邏輯衝突的地方)
‧奈米限,所以全文下收\(OWO)/
天下刀恋詠
宗三左文字突然回想起安土城天守的天花板。
越過那個人窄小卻結實的赤裸肩膀,頭頂交錯的屋樑看起來非常遙遠,木頭色澤在視線裡晃動,也許因為眼眶裡噙著淚水,宗三看不清楚樑柱的紋路,只覺得深色的螺旋處像是一雙雙眼孔瞪著自己。屬於雄性的溼熱喘息搔刮耳際,讓脖子上的肌膚泛起一陣凌亂顫慄。
宗三忽然伸長原本抱住裸背的手,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原因,就只是莫名想試試這麼做能否觸碰到橫樑,將手指到肩膀拉成一直線,指尖仍然與天花板距離遙遠,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他需要一個可以掌握的支撐點來壓制自己因被擁抱而快要飄飛起來的心臟,那強勁的浮力搞不好可以將整個身體帶往天堂。
誰能夠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夢境,不是被囚禁太久的鳥所衍生的幻覺?
伸直的手指好像快要碰到天花板了,只差一點點,就近在眼前,宗三試著更伸出手臂,肩膀稍微離開被褥,指尖卻猛然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掌攫獲。那隻比自己還小了一指節的手掌強硬卻溫柔地握住宗三,十指交纏,牢牢扣住,掌心的溫度沿著手腕、手臂傳回胸中。指腹彷彿在親吻似的輕輕摩娑他手指與手掌交界的關節。
這種愛撫比性交還讓人紊亂,心臟好像要衝破胸膛一般。
「我在這裡喔。」手的主人低聲呢喃,嚙咬親吻宗三的手背,在令人融化的持續寵溺間換氣,該說游刃有餘嗎?稍微皺緊的眉頭和泛紅雙頰看起來卻無一絲餘裕。宗三用空著的手拂過他的眉心,撫摸太陽穴,碰到耳骨上薄博的皮膚時,體內傳來亂了節拍的撞擊,讓他不小心揪了下耳朵旁的黑髮。
「唔。」看起來困擾地皺了下眉頭,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啃咬肌膚的齒列加重力道,留下淺淺的痕跡,咬完又舔吻起來,舌尖滑過的地方有搔癢的感覺。
「……你這樣好像貓。」
「貓?」淺紫色眼睛從指縫裡疑惑地看向宗三。
「偶爾會從窗子經過,雖然會讓人摸,但摸太久會被咬,咬完又會像這樣舔舔我的手。」
「喔?是什麼樣子的貓呢?」問著的同時手指攀上宗三胸口,仔細描繪魔王刻印的形狀,指腹輕輕搓揉已經突起的乳尖。更多甜蜜的顫慄從體內湧出,宗三忍不住弓起身子。
「稻草色的虎斑,肚子跟腳是白色的,很可愛喔。」
「能被你稱讚的貓嗎?我都有點忌妒了呢。」
「你也很可愛啊……」
「只有可愛而已嗎?」
變成深紫色的眼眸閃過捉狹又危險的光芒,宗三本能地想退開身體想逃跑,但來不及抵抗,動作與話語全轉變為濕潤的喘息,始終貼著手背的吻漸漸蔓延開,小巧的嘴唇輕啄而下,幾乎在宗三全身可見的地方留下無形記號。從手臂親到肩窩,接著是鎖骨、頸間、下巴,最後落在唇上。近到令人羞赧的氣息,除此之外,從胸口汩汩而出這股力量是什麼?像是要把人全部包進心中,像是要把自己全部拋出一樣。
啵!
宗三聽見心臟脫離身體的可愛聲音,跳動的心臟貫穿了緊擁著自己的那個人,彈到天花板,破碎四散成火花舞動在木樑間。
血液和熱度瞬間抽離身體,滿腔洋溢的幸福倏地被恐懼取代。不行,不可以,是火的話就絕對不可以。他再次嘗試伸手要捻熄那些跳動的小火焰,手掌卻被緊緊握住。
動彈不得,就連放開我也說不出口,宗三看著火苗像低等生物般分裂繁殖,從天花板飛舞到牆上,橫樑已經燒得焦毀。他嘗試扳開禁錮自己的手指,卻徒勞無功。請求的話在說出口前消失,他只能徒勞無功的望著那個人,拜託,快點放開…
握著自己的手突然變得熾熱,宗三驚恐看向灼燒手掌的東西,握著自己的是燒紅到近乎看不出形狀的鐵塊,融化的濃稠液體從指縫滴落,剛剛還在的令人愛憐的肩膀不見了。那個人化為滾燙沉重的金屬液體包覆宗三,好痛好熱卻怎樣也動不了,被牢牢固定在地上。
視線裡是被火焰染成夕陽色彩的天花板……
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絕望將兩人吞噬。
宗三從夢境裡猛然驚醒,大口喘氣,滿身是汗,睡衣濕黏在背上。他眨眨眼,花了點工夫才確認自己在本丸裡左文字兄弟的房間,視線裡沒有火焰,也沒有挑高的木樑。
金黃色太陽光從紙門跟窗戶照進來,看來不該是繼續睡覺的時間了。同房的江雪哥跟小夜都不見人影,被褥也同樣收了起來。如果可以,希望他們在起床時就一起把自己也叫起來。總是各方面放任自己,兄弟的這份溫柔讓人感激又羞赧。
他掀開被子,但仍左右滾了幾下才緩緩坐起身。
小夜拉開門,正好看到坐著等低血壓不適感退去的宗三。
「宗三哥,你醒了嗎?早安。」
「是小夜啊,早安。」
「宗三哥怎麼了?臉色看起來很差。」
「不,沒事。我只是……做了夢而已。」宗三扶著額頭輕輕按壓太陽穴。
「做夢?夢到不愉快的事嗎?夢到要復仇的人嗎?」
有那麼一瞬間小夜雙眼發亮,宗三決定將那當作錯覺,他輕輕敲了小夜的頭。
「沒有喔,不要什麼事情都扯到復仇啊。」
「是的,我了解了。」
「真的能夠理解嗎?」
「應該可以。」
「算了,如果不這樣子就不像小夜了呢。江雪哥呢?」
「馬當番,和藥研一起。」
「這個組合真是……無法理解主上的想法。」
「是鶴丸排的,說來話長,原本決定排班的人應該是主上,但後來變成長谷部……」
「沒關係,我大概猜得出來。是長谷部事情處理不完,所以連鶴丸國永的手也借來用了吧。」
「是的。」
低血壓似乎消退了,宗三站起身,拉了拉衣襟,和小夜一起將被褥摺疊好推到房間角落,三床棉被像豆腐一樣排得整整齊齊。
「小夜今天有什麼打算嗎?」宗三邊問邊用手梳開頭髮,他的頭髮不像江雪那麼滑順,睡覺起來在用梳子前先大致拉開打結的地方會比較省時省力。
「等等要和粟田口家的孩子們去修行。」
就是短刀們要自己去附近玩的意思吧。但是昨天才夜戰出陣過,這些孩子的體力沒問題嗎?小夜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宗三想自己的擔心也許是多餘的。
「有誰要去呢?」
「五虎退、平野、前田、亂、瑩丸、今劍、愛染、後藤、厚……」
小夜彎著手指一個個唸出來。有年紀大一點的孩子一起就令人安心許多。
忽然宗三注意到某件事而輕拍小夜催促讓他轉身,小夜不明就理地背對宗三。
「宗三哥?」
弟弟頭上的蝴蝶結有些歪掉了,宗三將它調整了一番,紅色線圈又精神抖擻地挺立起來。接著一一整理小夜的服裝,鬆脫的地方便重新綁好,袈裟也拉到正確位置,雖然很快就會亂掉,但至少可以維持一小段時間。
粟田口家的孩子個個都衣著整潔筆挺,思及至此,便有種不能輸的無謂感覺。
「好了。」
宗三拍拍小夜肩膀,滿意看著成果。
「謝謝。」
雖然不覺得哪裡有差別,小夜還是老實道謝。
「好好去玩……去修行吧。」
「是的。」掛上斗笠,小夜又說:「主上從外面帶了點心回來分給大家,也有宗三哥的份,要拿進來嗎?」
「你放在哪裡?」
「緣廊。」
看來是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宗三忍住想噗哧一笑和緊緊抱住小夜的心情說:「沒關係,我再拿進來就好。要留給江雪哥嗎?」
「拿過去時藥研說等馬當番結束他們再吃,所以我先放回食堂了。」
「我知道了,粟田口的孩子們在等你吧?快點去吧。」
「是。」
小夜應答完後便走出門,背後的斗笠卻卡在兩扇門中間,宗三來不及幫忙拉開紙門,小夜就側身鑽出門縫跑開。
到門外再戴上斗笠的話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吧。
送走小夜,宗三拿起梳子繼續梳開頭髮,一個不留意,早晨夢境就又回到腦海。
左胸心臟上方的魔王刻印隱隱作痛。記憶與幻想混雜的夢境意外現實地彷如親身經歷,最近已經很少夢見魔王軍時的事了,平穩安適的生活雖然無法讓過去被忘卻,但至少可以埋藏在記憶深處。只是那些回憶仍然時不時浮出意識表層轉化為夢境,彷彿緊掐著咽喉提醒宗三絕對不可以遺忘。
怎麼可能會忘記呢?宗三自嘲地想,就算想忘也忘不了。不僅魔王施加的囚禁、屈辱,還有好不容易與那個人心意相通,卻閃瞬即逝的戀情……那個除了彼此之外無人知曉的秘密戀情,如果連自己都遺忘的話那就真的會從一開始就不復存在。
可是對方記得嗎?膨脹的不安充斥內心,像被人塞了水煮蛋般令人無法呼吸。
不管夢境再怎麼混亂曲折,宗三還是可以一一分辨出哪些是經歷過的現實而哪些就單純只是夢。在燃燒的灰燼裡,他一一撿出過往的碎骨,那些殘渣彷彿扎根般侵蝕胸口,心情鬱悶地什麼都不想做。
今天不用出陣,也不需要做內番事務,但是閒在房裡無所事事也未免太不得體。宗三沒有興致像往常那樣仔細整理頭髮,只隨隨便便紮了麻花辮垂在肩上不至妨礙作業的程度。
窗櫺上有細小粉紅色的東西,捻起一看發現是櫻花花瓣。已經到這個季節了嗎?那麼去緣廊上吃小夜拿來的點心好了,也許這樣做可以多少消除心中的煩悶感覺。
披上羽織,宗三拉開紙門,櫻花便隨風飛進房內。他將紙門推到底,房內空氣登時清淨流通了起來,吃完點心再來掃掉花瓣吧,也許可以順便將兄弟共住的這間房好好掃除一番。
端放在盤子裡的是淺黃色羊羹,旁邊還有一杯茶,熱氣已經消散。宗三拿了軟墊鋪在緣廊坐下,羊羹和茶杯裡都有花瓣,庭院裡櫻花綻放,風一吹就彷若下起粉色雪花一般,若干飛櫻融入日光中變成白色,空氣裡彷彿灑滿寶石般閃爍。昨天已經有零星櫻花綻放,但才過一晚就變成這般盛況,也是因為審神者的神力嗎?到了晚上,本丸各處點起燈的話,應該會更漂亮吧。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同兄弟們一起欣賞……不,依審神者的個性,宗三已經可以想像審神者心血來潮大開宴會的模樣。
切下一角羊羹放入口中,是偏甜的栗子口味。
宗三眺望庭院,整個本丸悠閒地彷彿時間靜止一般。嫩粉色花瓣隨風飄落各處,緣廊外側宛如鋪了一層柔軟絹布,水池邊緣也都是掉落的櫻花,更多黏在石頭的青苔上或是卡在低矮的灌木間。
整個本丸變得一片粉嫩。
大概吃了一半的羊羹,宗三在喝茶時眼角餘光瞥見水池橋上冒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朝這邊走來。是江雪和藥研,大概是結束了馬當番。
兄長和戀人走在一起帶給宗三一股不協調的羞赧感覺,但在來得及逃離現場前,兩人就已經注意到他了。江雪也就算了,畢竟三兄弟的房間就在自己身後,但是連藥研也跟著江雪一起朝自己走來是怎麼回事。
「江雪哥,內番結束了嗎?」
在兩人走到階梯前時,宗三抬頭詢問。刻意對藥研置之不理大概也是由於這彆扭的羞澀戀心作祟吧。
「是的。」
江雪微微點頭。
「小夜把你們的羊羹放在食堂了。要喝茶嗎?」
「不了,謝謝,午餐前想先梳洗一下。」
江雪婉拒宗三遞出的茶杯,脫了鞋往房裡走去,走到一半轉頭對藥研說:
「先恕我失陪了,藥研。」
「哪裡,多虧江雪老爺幫忙,那些傢伙才沒把口水抹到我臉上。」
藥研搖搖手致意,待江雪似乎離開視線,他將目光轉向宗三。因為宗三坐著,所以兩人的視線水平在同一個高度,這不同以往的位置讓宗三感覺一陣尷尬。
被盯著時有片櫻花從樹枝上掉落,那片花瓣的機動大概只有十三,否則這段時間不會如此緩慢。正當宗三想著該說些什麼時,藥研開口了。
「可以接吻嗎?」
「咦?」
「可以接吻嗎?」
似乎以為宗三沒聽見,藥研又說了一次。
「當然不行,江雪哥在耶。」
宗三連忙揮手阻止,藥研卻像是沒聽到拒絕般往前跨了一步。
「江雪老爺正背對這裡喔,你們房間很大嘛。他不會看見也不會聽見的。」
藥研的聲音到最後彷彿緊貼著耳朵般,被這略為低沉磁性的聲音這樣對待,一股甜膩的感覺從心頭竄出,化為紅暈染上宗三臉頰。
「吶……可以吧?麻花辮的公主真是超級可愛的,坐在櫻花裡的樣子也很美喔。」
「不……」
「來,頭稍微側向這邊。」
誰坐在櫻花裡啊?來不及反駁,唇上就掃過柔軟乾燥的觸感。藥研捧著宗三的頭,小鳥啄食般又親了兩三下,然後略施力道壓上唇瓣,直到乾燥的嘴唇變得有些濕潤才離開。
機動十三的花瓣又飛落幾片了呢?
「馬的……臭味。」
宗三用手背擦擦嘴唇,怨懟地咕噥。
「嗯?我這邊嘗到的是栗子羊羹的味道呢。謝啦,這樣掃馬廄失去的力氣就都補回來了。」
藥研咧嘴一笑,宗三眼裡整個世界倏然像灑上金粉一樣閃閃發光了起來,他想生氣也沒辦法,只好用力撇頭表達自己的不悅。
「那我也回去整理一下啦,渾身馬臭味上餐桌會被罵的。」
「等等。」
宗三叫住正要離開的藥研,對方面帶疑惑地回頭後,他才發現自己是下意識就出聲了,並且不知道從何開口。
關於早上的夢境……宗三的確有些事情想確認,但是那些事情……只要確認了就可以讓惡夢離去嗎?
「怎麼了?」
藥研停下腳步詢問,但宗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疑問無法形成言語,烏雲般悶在胸口堵住咽喉。
「想繼續接吻嗎?」
「才不是!」
人家在煩惱的時候在說些什麼啊這傢伙!宗三不禁鼓起臉頰,這個破壞氣氛的笨蛋。
他重新整理思緒,花了點時間才勉強吐出問句:「藥研,你……還記得安土城的天守閣嗎?」
「啊啊,原來是那個啊。」藥研側頭想了想,回答:「印象裡都是跟信長公去的。怎麼說啊,我不太會形容,就是很漂亮啊,人類果然很厲害,能建出那麼華麗的城池。聽說在那之後已經被燒掉了是嗎?」
「是的……」
比藥研藤四郎晚一點,安土城在本能寺之變後沒多久也被一把火燒毀。藥研聽了回應後只是點點頭,看不出什麼表情。
「嘛……歷史就是這麼回事吧。」他聳聳肩,「不過我記得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安土城吧?我還想說信長公居然連天女都可以弄到手,沒想到跟我一樣是付喪神。那時候常常跟不動過去那邊偷看,你有發現嗎?」
「偷看?不都直接正大光明走進來嗎?」
「哪有啊,沒有沒有。我們從頭到尾都只有遠遠看著你喔。」
對話裡有股異樣的違和感……藥研的話讓宗三惴惴不安,他描述的事情跟自己的記憶大相逕庭……難道真的是那麼回事嗎?
「說什麼遠遠看著,明明你……」
藥研微微轉變的臉色讓宗三將剩下的話吞回喉嚨。的確本丸裡,甚至藥研的兄弟裡就有人因燒刀失去記憶……但藥研從來沒說過自己有這方面的困擾。
沒說過就等於沒有嗎?搞不好只是沒有自覺……本人都沒感覺的話,自己有必要將回憶湊上去展示嗎?對於自己忘記過去的事情,藥研會作何反應呢?彷彿看見藥研略皺著眉苦笑道歉的樣子,他絕對是會什麼也不說一個人默默懊惱吧。連笑容都掩飾不了傷痛的表情……宗三不想在藥研臉上看見。
但這樣一來,懷抱那份記憶的只剩自己了……
我會不會哪一天也將遺忘在安土城的美麗時光呢?針扎似的細小痛楚從心臟展開,那些針似乎不僅打算輕戳表面,還想要深深扎根,無數細針貫穿身體,痛得讓人無聲低鳴。
「宗三?」
藥研叫喚出聲,將宗三拉回現實。
「怎麼突然問起安土城?」
「不,只是早上做了夢。」
「夢?什麼樣的?」
「令人不愉快的夢,不提也罷。」宗三勉強擠出笑容。
「好吧。那你對安土城有什麼印象呢?」
好像只是不想太快結束對話,藥研反問,宗三想也不想就回答。
「天守閣的屋頂。」
「屋頂?鋪瓦片那個?」
「不是,應該說是室內的天花板。雖然的確對那個地方有其他很多記憶……但記得最清楚的果然還是天花板很高這件事。」
「喔?你常常躺在地上看天花板嗎?」
「倒也不是那麼回事……」
看吧,他果然沒有記憶了。
面對藥研無心的疑問,宗三無法想出任何蒙混過去的說法,但也不能將事實說出口。
就在宗三還在努力斟酌詞句時,臉頰忽然被撫摸。藥研赤裸的手將宗三的臉包覆,輕輕搓揉下眼瞼。
「你看起來快哭了。」
面對疑惑的眼神,藥研這麼解釋。宗三拉開藥研的手,回答:「只是花粉症吧。」
「那我等等去拿些眼藥水給你,在這裡等著,不要揉眼睛喔。」
藥研退後一步,有些擔心地看著宗三。無法解讀他是查覺到這個微小的謊言,還是真的在觀察花粉症病徵。怕再下去會被看出破綻,宗三伸手輕輕推了藥研。
「拿眼藥水前先去洗澡,全身馬味臭死了。把這個味道染到傾國之刀身上可真大膽啊。」
「哈哈,抱歉抱歉。」
藥研邊合掌道歉邊離開。當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時,江雪突然從背後叫喚宗三。
「宗三。」
江雪手上拿著衣物,看來是要去本丸的澡堂。但他沒有離開,反而在宗三身旁坐了下來。
「江雪哥?怎麼了?」
「抱歉,稍微聽到了一點。」
血液瞬間衝上雙頰,宗三很希望可以鑽進眼前的茶杯裡。雖然和藥研的戀人關係在本丸應該並非秘密,但被兄長看見則又是另一回事。江雪感覺就跟戀愛話題八竿子打不著,這讓宗三更加感到害羞。
「很希望您當作沒聽見沒看見,但我姑且問一下,江雪哥從哪邊開始有聽到的?」
「安土城。」
還好。宗三在心裡鬆了口氣,至少沒看到關鍵的親吻。
「宗三,你……在煩惱著什麼嗎?」
「並不是什麼大事。」
「如同藥研所說,你看起來快哭了。」
江雪語氣平靜安穩,如不仔細聆聽的話就很難察覺其中隱藏的關心,但現在的宗三很感激這種近乎冷淡的態度。
「只是……花粉症。」
「刀會得花粉症嗎?」
「這個……」
「如果你願意說,我會聽的。」
果然那種拙劣的謊言是騙不了兄長的。宗三瞄了一眼身旁端坐的江雪,那個姿勢與其說是在跟人談話,不如說是進入冥想狀態。
思考片刻,宗三才緩緩開口。
「江雪哥,假設……有個曾經過去十分要好的朋友和自己分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再相會時,雖然又再度成為朋友,對方卻不記得和自己曾經有過一段友誼。這種時候該告訴他嗎?但是這位朋友如果知道自己忘記了過去那段重要的友誼,必定會非常自責吧。」
「這個假設裡,在過去那段友誼中,這位自己和朋友有發生過什麼非常重要的事嗎?」
江雪的語調非常緩慢,似乎是在斟酌用字。
「有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是朋友忘記了的話,這位自己就會憎恨他的事嗎?」
「並不是!不可能憎恨的!」
宗三感覺掌心一陣刺痛,才發現自己一直緊握著拳,手掌上有著指甲嵌壓的痕跡。
「雖然不會憎恨……但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懷抱記憶……會讓人常常懷疑那會不會是幻想。」
「發生過的事情,就算沒人記得也不會變成幻想。」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盈滿眼眶。
「就算是這樣,獨自抱著記憶活下去很寂寞啊……」
忍著劇痛將心臟上的刺一根根拔出,從洞口汩汩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眼淚。宗三終於明白盤據心中的那股煩悶是什麼,是過去的自己發出來的悲鳴。不想被忘記,不希望他忘記,深怕一被遺忘,過去種種就會同時煙消雲散……而自己就會連一絲僅存可依賴的救贖都沒有,始終只能是可憐的籠中鳥。
「宗三,活在一息。」
江雪仍然淡漠平靜的聲音穿過耳膜,彷彿清爽的空氣強灌進宗三狂亂不已的心。
「沒有人能夠知道別人腦子裡裝了什麼。這位自己也不能果斷肯定他與朋友過去的友誼只存在於自己記憶裡。而且這個自己和朋友,不管過去的記憶有無,現在的關係是不會變的。朋友已經邁開腳步了,這位自己不想前進嗎?」
沉默片刻,宗三才緩緩回答:
「……想。」
「那樣很好。」
江雪站了起來,面對宗三,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微笑。多虧了兄長緩慢的說話速度,他有時間抹去眼淚。
「辮子很好看,下次也幫我綁綁吧。」
「江雪哥的頭髮太柔順了,綁不起來吧。」
「凡事……都要試試看。這也是一種前進。」
「好吧。那這樣下次我們兄弟三人都綁辮子,主上會嚇一跳吧。」
「小夜……會很可愛。」
「一定會的。快中午了,請您趕快去澡堂,不然會趕不上吃飯。」
「好的。」
江雪走著跟藥研一樣的路線朝澡堂走去,宗三看著背影,忍不住稍微大聲的說了:「江雪哥,那個……謝謝。」
回應消失在轉角,感謝的話語有沒有傳達到呢?因為是兄弟,所以就算沒聽到聲音,也可以傳達到吧。
不知不覺,栗子羊羹只剩空盤,茶也快喝光了。空氣裡飄著一股蒸煮米飯的香氣,太陽光照到了半個緣廊上,宗三將收好杯盤,打算整理完房間後再拿去廚房。
拖著軟墊進到房裡才發現江雪已經簡單打掃過了,地板上的花瓣剩下一點點,大概是他們談話時飄進去的。這點數量還要拿掃把來就太麻煩了,宗三蹲下身將花瓣一片片拾起。
叩叩。輕敲木門的聲音讓宗三抬起頭。
「……鶴丸國永?」
全身白色的刀嘻笑站在門口。
「呦!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只是在簡單打掃而已。」
「是嗎?」
鶴丸突然蹲下身,撿起花瓣詢問:「只要把花瓣撿起來就好吧?」
「對。」
宗三忍住想偷偷退後幾步的失禮念頭,曾經同在織田信長麾下,但他還是不太知道該怎麼跟這位……爺爺相處。
「兩個人來做比較快吧。」
鶴丸一臉自然的幫忙打掃,過了幾秒才像想起什麼事情似的說:「對了,主上說:『因為櫻花盛開,所以來舉行宴會吧』……這樣,全員強制參加。我是來通知你這件事的。」
「您應該還有別人要通知吧?待在這裡沒問題嗎?」
「還好。最晚到的人要罰酒,我想晚點去告訴次郎他們應該沒關係。啊,一期去接出去玩的短刀們了,你不用擔心小夜。」
「從中午就開始喝嗎……主上也真是……」
「哈哈,挺開心的不好嗎?」
鶴丸將花瓣集中起來裝進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袋中,也催促宗三將手上的份放進去。之後大概會拿來做些什麼惡作劇吧,但那畢竟不關自己的事,宗三沒什麼抗拒的想法就照做了。
兩人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塵。
「是說宗三。」
「是?」
「你……好像跟藥研以外的人都很生疏?我是說在織田信長那裏時。」
「本質上我就不像鶴丸一樣可以隨意跟人打交道。」
「啊不,沒有要批評的意思。」鶴丸抓了抓頭髮,說:「不過呢,我也很希望有一天可以跟宗三敞開心胸喝酒聊天啊。」
「喝酒聊天可以,敞開心胸的話就有點……」
宗三冷冷地吐槽,總之就是希望跟自己更熟稔的意思吧,鶴丸國永這種對任何人都想建立友誼的性格並不討人厭,只是太過熱情會讓人有些無法招架。
「以前也是藥研那種說是死纏爛打也不為過的接近方式才讓你們兩個走到一起嘛。」
一閃而過的話語讓宗三愣了一下,但隨即有另一個聲音打斷思緒。
「鶴丸國永,你在這裡幹嘛?」
一臉陰沉的藥研靠在紙門上,他換了衣服,宗三還可以聞到剛沐浴過的清爽味道。
「嗚哇,那這次真的不打擾了。」
嘴上這麼說著,鶴丸臉上卻仍然掛著微笑,他離開時還拍拍藥研的肩膀,而藥研則無奈地嘆了口氣,繃緊的面容也隨之放鬆。
不知道為什麼,宗三想起江雪的話。
『這位自己也不能果斷肯定他與朋友過去的友誼只存在於自己記憶裡。』
或許,那段秘密戀情也是……不過,那都沒關係了。就算共有的記憶從對方的腦海消失,只要自己還記得就沒問題。不,就算自己也忘記了,那也不代表過去從未發生過。
「宗三,過來吧。」
剛碰到藥研伸出的手,宗三就整個人被拉進懷裡,主上連洗髮精都換成櫻花香味的了。
「花粉症還在不舒服嗎?」
藥研低聲問,宗三搖搖頭,纖細手臂回應擁抱而摟住藥研的肩膀。
「不,已經不會了。」
「那就好。」
大概根本也沒帶來花粉症的眼藥水吧,放任戀人自尋煩惱這點有些讓人生氣,但即便如此也不會逼問原因,說到底他仍是溫柔的人。
「都被你看穿了。」宗三喃喃說著。
「是啊,別說看穿,就連貫穿也……」
「不准說那種下流話!」
宗三生氣地敲了敲藥研,他毫無悔意笑著道歉。
「該過去了。」
藥研指指庭院稍遠櫻花樹下,泥土地上鋪了各種顏色的布蓆,短刀們捧著餐盒分工合作擺在布上,次郎扛著兩甕酒咚地放下,其他也有人陸續拿來一升的酒瓶,光是酒就擺滿了一張蓆子。
「看來會變成不得了的狀況啊,這樣今晚沒辦法出陣了吧。」
藥研感嘆著,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擁抱,但藥研仍然緊緊牽著宗三,手掌的溫度和幾百年前如出一轍。他抬頭望向宗三,意有所指地勾起微笑,踮起腳尖在耳邊低語。
「書齋的天花板,應該也很高吧。」
從接收到理解花了點時間,宗三滿臉羞紅準備抗議時,櫻花樹下有幾個人注意到他們。
「藥研!宗三!這是你們的喔!」鶴丸高舉酒瓶朝這邊揮手。
「嗚哇,那灌下去會進手入室的。」藥研露出糟了的神情,牽起宗三朝眾人跑去。
微風跟櫻花拂過臉龐,如果是和眼前的人一起,宗三想著,必然能夠前進到風光明媚的地方吧。
END
『活在一息』出自《你所煩惱的事,有九成都不會發生》,作者為枡野俊明,春天出版社。
闊別好久終於生出第二篇藥宗文XDDDDD
希望有好好表達出這對的LOVE四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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